如果世界沒有花

年初二, 與六位朋友到烏蛟騰行山(還是喜歡廣東話的「行山」多於白話的「遠足」, 覺得踏實多了)。陽光很猛, 照得地上的爆竹衣像一地落花。路不難走, 邊走邊與祖談論8277與95近日的升跌, 或與大唐聊着鄰近村落的鬼故事。途上風景不錯, 卻無驚喜, 直到行程末我們跑上了一個山頂上的山火觀察站。首先迎來的是一棵高約二十呎的瘦樹。樹上開滿了一叢一叢的紅花。是甚麼花呢? 我們從未見過這種奇花。跑到花下仰望, 卻見數十隻相思雀與過百蜜蜂在花間穿插, 興高采烈的吵吵嚷嚷。是甚麼花呢? 我們都圍着奇樹拍照。

「是吊鐘王!」從觀察站突然走出一個健碩男子這麼說着。大家嚇了一跳, 驚魂甫定, 才問了個笨問題:「你住在這裏的嗎?」男子說:「我在這裏廿四小時值班。」大家謝過廿四小時先生, 便要下山。不願離去, 繼續望着奇花發呆: 花真是奇妙的東西, 看着看着便打從心底高興出來。如果世界沒有花, 會添多少個抑鬱症患者? 如果世界沒有花, 逾半的宋詞寫不成, 牡丹亭寫不成, 桃花扇寫不成, 紅樓夢寫不成, 怎麼辦?

尋找命運之歌

那是在里斯本的最後一夜, 我們四人跳上的士, 把地址遞給司機, 便往老區Alfama進發。的士愈走, 街景愈顯破落, 我們愈覺不安。終於, 車停了在一條極冷清的小路上, 司機講了一堆葡語, 要我們下車; 我們說了一堆英語, 很懷疑這個並非我們要去的地方。司機突然下了車, 要我們跟他走; 誰知走入旁邊的小巷再拐個彎, 目的地Parreirinha de Alfama餐廳就在眼前。我們尷尬地回頭想要多謝司機, 他卻已消失在昏黃的街角。

餐廳很小, 樓底低低的像個山洞。招呼我們的是個三十來歲、略胖、態度冷淡的女侍應。我們今夜來此, 為的是聽Fado。Fado約於1820年代起源於葡萄牙, 風格受到非洲奴隸節奏、葡國水手音樂及阿拉伯樂曲影響, 內容多圍繞命運的無奈、窮苦生活、被出賣的愛情、死亡、鄉愁與盼望, 故有命運之歌的稱號。

我們吃了頭盆後, 有兩位結他手走了出來, 尾隨一黑裙黑披肩黑長髮女子, 樣貌似曾相識。在凝結了的空氣中, 女子不經意的唱起來。歌聲像冰涼的酒, 又像一隻柔軟的手穿過你的胸膛、將你的心一把揪住。聽不懂內容, 但憑那傷感的歌聲, 我想她在唱着對故人故地的思念, 祈求着重聚的一天。那朦朧的苦澀與執著, 教我聽到第二句已掉下眼淚。女子唱了三首歌, 在掌聲中離去。我們發現, 她走到餐廳一角, 脫掉黑披肩, 穿上圍裙 ─ 她竟就是剛才招呼我們的冷漠女侍應! 一人分飾多角, 有甘心的也有不情願, 大概也是我們逃不掉的命運。